黄源（翻译家）

黄源，浙江海盐武原镇人，是鲁迅先生晚年亲密的弟子和战友，于上世纪30年代帮助茅盾、鲁迅编辑《文学》、《译文》月刊，并译著了许多外国名著和著作。抗战爆发后，他投笔从戎，加入中国共产党。解放后，先后任华东军政委员会文化部副部长兼党委书记、浙江省省委宣传部副部长、浙江省文联主席等职。主持改编《梁山伯与祝英台》，获全国汇演一等奖；改编昆曲《十五贯》得到毛主席、周总理嘉奖。曾荣获省鲁迅文学奖、全国优秀成果奖、全国优秀文学翻译彩虹奖荣誉奖等。于2003年1月1日在杭州离世。

求精进 投名师

黄源1906年出生于浙江海盐的武原镇，1920年就读于嘉兴秀州中学，与翻译《莎士比亚戏剧全集》的著名翻译家朱生豪、著名作家茅盾是前后同学。该校外语师资力量强，要求严，使黄源打下了扎实的英语基础。

  后来，他随姑父南社社员朱宗良到了上海，住在国民党元老于右任的家里，因而有机会遍阅各地的报章杂志，《国民日报》的“觉悟”、《时事新报》的“学灯”、杨贤江编辑的《学生杂志》等都成了他的文艺教材；茅盾主编的《小说月报》他更是每期必读，该刊介绍的大量外国文艺作品使他得以大量领略世界文学名著。郭沫若主持的《创造季刊》创刊，无疑把他“导入文学的新境地”。以后他转学到南京，在那里，他见到了印度诗人泰戈尔，认识了新月派诗人徐志摩，聆听了国学大师章太炎的演讲。此时的黄源已从单纯的求知进入一种蒙目龙迫切的对新文化的创作追求。

为了使自己有更理想的学习环境，当他获悉浙江上虞白马湖畔的春晖中学校长是浙江五四运动的引导者顾亨颐先生，并有著名学者夏丏尊、丰子恺、朱自清、朱光潜在那里执教时，遂于1924年转学到该校。在此期间，他从夏丏尊处接触到日本的文艺书籍，又从丰子恺那里借到英美文学名著的译本，阅读了大量的文学名著。

1925年，黄源随匡互生到上海筹建立达学院，1927年就职于劳动大学编译室。

鲁迅改变了他的人生道路

作为鲁迅的学生，谈到与鲁迅认识与交往，黄源曾深情中带有遗憾：“在我的一生中，有十年追随鲁迅。然而由于社会的动荡，世事变迁，我竟未能保留下一张与鲁迅先生合影的照片。”

 “四一二”事变后，鲁迅从广州来到上海，在劳动大学作了《关于知识分子》的演讲，校长指定由黄源记录。他的记录稿后经鲁迅审阅相继在其自己主编的《劳大周刊》和《劳大论丛》上发表。这是他初次与鲁迅接触，也是首次经手鲁迅的著作。四天后，鲁迅又在立达学院作题为《伟大的化石》的演讲，仍由黄源记录。会后，他和匡互生一起陪同鲁迅休息漫谈。在时空越过74载后，黄源先生在其自传中这样写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鲁迅先生的任意谈笑，当时他的音容笑貌，至今仍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为了进一步研究日本文学，1928年黄源东渡扶桑求学。当时的日本是世界文学的一个窗口。黄源倾心投入了世界名著原作的研究，更加开拓了视野，并由已在日本求学的陈瑜清介绍，认识了其表哥沈雁冰（茅盾）。次年秋天，黄源从日本返回上海，开始了他的译著生活，先后翻译出版了《屠格涅夫的生平和作品》、《一九零二年级》、《将军病死床上》、《现代日本小说译丛》、《高尔基代表作》等十余部著作。

 1933年，由郑振铎、傅华东在上海创办进步文学月刊《文学》，得到鲁迅、茅盾、巴金、郁达夫的大力支持。编委会中左联成员占多数，黄源经茅盾推荐担任唯一的专职编辑。鲁迅在《文学》上先后发表的25篇译著大多经黄源之手。从1934年帮助鲁迅创办杂志《译文》到后来主编《译文》，这期间发生的事，都令黄源难以忘怀。他说：“1936年秋天，我去看望鲁迅先生，因那天我拿到一点稿费，口袋里有点钱，于是便买了两盒点心。鲁迅见我拿着点心，就笑呵呵地对我说：u2018哈哈，你给我送礼啊！u2019鲁迅先生笑着，就把点心盒子打开，一块一块地分给广平、海婴和我吃，边吃边聊，不知不觉把点心吃光了。当我醒悟过来时，才发觉我这个送礼的人竟吃得最多。”

黄源最后一次见到鲁迅是1936年10月14日。有位日本朋友要黄源把一座高尔基的小雕像转交给鲁迅先生，鲁迅接过看了又看，高兴地说，雕得不赖，很像。这时海婴挤到书桌前，大声嚷嚷说：“这是爸爸，这是爸爸。”鲁迅却摇摇头和蔼地说：“我哪里配得上呀！”这时许广平抚摸着海婴的头说：“你再仔细看看，这是谁呀！是高……”“高尔基，高尔基！”海婴伶俐地转口说，鲁迅这时才满意地笑着对黄源说：“高尔基已被他认识了。”

 1936年10月19日鲁迅在上海逝世。黄源闻讯赶到鲁迅寓所时，宋庆龄已在三楼与冯雪峰、许广平、周建人商量治丧大事。黄源受托接待大批新闻记者和前来吊唁的亲友。从10月19日逝世至22日安葬的四天里，赴万国殡仪馆瞻仰鲁迅遗容和到万国公墓参加葬仪的前后多达数万人。黄源自始至终参与葬礼活动，操办葬礼事务，是鲁迅灵柩落葬时16个青年作家抬棺人之一。他目睹宋庆龄亲自出钱选置鲁迅的灵柩、选定葬地，跟着送葬队伍步行，并在追悼会上号召民众继承鲁迅精神和鲁迅的事业。

一年以后，黄源在编校《鲁迅先生纪念集》一书后，毅然投笔从戎，离开了上海。至今保存下来的鲁迅给他的38封书信，大多是有关编辑《译文》方面的意见和主张。这位当年被鲁迅誉为“向上的认真译述者”，在《忆念鲁迅》和《在鲁迅身边》中这样写道：“我原来是搞文学的，最多是搞革命文学吧。可自从接触鲁迅先生之后，我的人生道路有了显著的改变，最终走上了为推翻旧制度、建设新中国而战的道路，这是我永生难忘的。”解放后，经他提议，在上海成立了全国首座鲁迅纪念馆，与老友茅盾一起请毛泽东题写了“鲁迅先生之墓”的碑铭。他是鲁迅的学生，因此，他一直在先生精神的旗帜下生活并回忆，直至他生命的最后时刻。

投笔从戎　险些“尽忠报国”

抗日战争爆发时，黄源因父亲病故回家奔丧。此时上海已沦为“孤岛”，待他安葬好父亲后，已无法进入上海。于是他辗转内地，于抗战爆发次年12月赴皖南参加了新四军。

翌年初，黄源与陈毅在江南某地的新四军军部一支队司令部初次邂逅。当时陈毅只带一个班，黄源便跟他在茅山地区进行活动，并经常共睡一床。每当夜幕降临，黄源便静静聆听陈毅那饶有风趣的言谈。同年黄源任新四军军部文委委员兼驻会秘书，主管文学创作和编辑出版工作，同时主编《抗战》杂志文艺版和《抗战报》文艺副刊。为了让文艺创作更好地为战士们服务，黄源还与彭柏山、石西民、夏征农、冯定等共同发起编辑《新四军一日》一书，并向全军征稿。此项活动不仅得到军部的批准，还得到陈毅的支持。陈毅亲自带头，以“绛夫”的笔名写了《十月十五日》一稿，发表在《抗战》杂志的“文艺专号”上。陈毅的行动，带动了全军官兵，该活动历时一年半，选来稿达百万余字。稿件从各个侧面反映了新四军官兵战斗在大江南北许多可歌可泣的真实故事。这些极其宝贵的资料，成为当时黄源行军时担在肩上的沉重行李，可惜还未等到出版，便在“皖南事变”中被毁，成为历史的一大遗憾。

1941年1月12日傍晚，新四军防守的石井坑制高点被突破，黄源和军部首长叶挺、项英、袁国平、周子昆、李一氓等失散。叶挺军长被捕入狱后，以为黄源已遭不幸，在秘密带给周恩来的一张纸条中写道：“被困时已不见黄源，大概是阵亡了。”石西民还因此在重庆的《新华日报》上写了《忆黄源》的悼念文章：“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说是鲁迅的高足、《译文》杂志主编黄源先生在皖南突围时牺牲了。”事实上，黄源并没有死，他突围后辗转到了上海，通过鲁迅夫人许广平和地下党新四军办事处联络后，于5月间到了苏北根据地。陈毅见到黄源，欢笑着大声说：“黄源，我们以为你尽忠报国了。”为此，他还特地送给黄源一盒雪茄烟，以示对其“死而复生”的“奖励”。

与陈毅像是老朋友

最让黄源记忆犹新的是在1941年下半年。他说：“当时军部从盐城突围出来后，到了盐阜区停翅港，这是一个很小的农村集镇。陈毅委托我任《江淮日报》的副总编辑。当时我与总编辑工作上有些矛盾，陈毅为此亲自召开会议。那个时候，我们的生活很艰苦，没有香烟抽，我要抽烟时，就跑到陈毅那里去抽。部队是有上下级制度的，隔一级就很难碰到一起，只有我与陈毅像是老朋友，常到他那儿抽烟谈天。”

皖南事变后，陈毅被任命为新四军代军长，刘少奇为政委，黄源就在华中局宣传部主管新闻出版，筹办华中新闻社。此后，他便在刘少奇任院长的鲁迅艺术学院任教导主任。刘少奇曾对黄源说：“我在艺术上是外行，请陈毅同志管你们。”后来，黄源就在陈毅直接领导下，在苏北开辟新的局面。

改编昆曲 受毛主席赞扬

上世纪40年代末，黄源随军解放上海，马上去拜访了冯雪峰、巴金、胡风等老朋友。他们久别重逢，畅叙友情，共庆胜利。黄源当时任华东军政委员会文化部常务副部长。后来华东局撤销，他调任浙江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兼省文化局长。这期间，他主持改编了越剧《梁山伯和祝英台》，组建浙江省民间音乐舞蹈团，还在全省选拔了一批青年演员，在北京的舞台上演出了具有浓厚地方特色的狮子龙灯舞，震动了全国的文艺界。其中最为著名的是1955年由黄源、郑伯承、陈静三人合作改编的昆剧《十五贯》，受到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共领导人的赞扬。周恩来在观看浙江省昆剧团演出的《十五贯》后，先后两次发表讲话，说：“你们浙江做了一件好事，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十五贯》有丰富的人民性和相当高的艺术性。”《人民日报》还为此发表了题为《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的社论，对这一改编给予充分的肯定。

茅盾友谊 永志难忘

黄源作为鲁迅的高足，深得人们的尊敬。然而，他与推荐自己担任《译文》主编，日后使之与鲁迅共事的茅盾，同样有着不寻常的友谊。

 1933年创办的《文学》月刊，实际上是由茅盾主持，并得到鲁迅、巴金、郁达夫等许多著名作家积极支持的，黄源作为这家杂志的唯一专职编辑，经常出入于茅盾的家中，向他请教、取稿。正是在鲁迅、茅盾这些著名作家的支持下，这份刊物成了当时中国影响最大、销路最广的进步文学月刊，也正是这份工作上的成功，使茅盾在与鲁迅、黎烈文发起创办《译文》时，茅盾竭力推荐黄源，使黄源直接参加了《译文》的工作，与鲁迅来往更加密切。从第四期起，鲁迅即把主编工作全部交给黄源。茅盾在《我走过的道路》一书说：“关于《译文》日常工作，全靠黄源，他是十分辛苦的，可以说集编辑、校对、办事员、通讯员的工作于一身，还要挤时间搞翻译。”后来黄源投奔了新四军，茅盾得知后曾对表弟陈瑜清表示过对黄源的赞许：“你看，黄源参加了新四军！”

茅盾后来出任文化部长。当时黄源在华东区文化部工作，茅盾到上海时，专门找黄源一起视察工作。后来黄源调往浙江任职，仍继续撰写出版了《忆念鲁迅先生》、《在鲁迅身边》等专著。当茅盾得知《十五贯》被译成俄、英、法、西班牙、捷克等文字，并在苏联、捷克演出受到好评时，在全国文化部会议上大加赞扬。

然而，黄源的人生道路却是曲折坎坷的。从1957年起，他因刚正直言，遭到迫害，受到了长达数十年的不公平待遇。“四人帮”倒台后，茅盾得知这一情况，亲自为黄源的平反问题给中央写信。1979年，黄源终于恢复了政治名誉，重返文艺领导岗位，担任省文联副主席、党组成员、省作家协会主席等。次年，黄源赴北京拜访茅盾，向茅盾索求墨宝，茅盾后来托人带给黄源条幅：“蝉蜩餐露非高洁，蜣螂转凡岂贪痴。由来物理难理说，有不为焉有为之。”后来条幅就挂在黄源的客厅里。黄源解说茅盾的文字时说：“这首诗的u2018诗眼u2019就在第三句，意思是说，自古以来世上的有些事物是难以用道理说清楚的。”

情系故乡 关心文化事业的发展

黄源离家七十多年，始终关注海盐的发展，尤其是到了晚年，更是心系故土。1985年初夏，他特地赴海盐寻访当年幼童时就读的母校。当他迈步在西塘桥镇的街头，觉得有点陌生。原先的商号搬的搬，拆的拆，学校的地址一时也难以找到。经过两位镇干部的帮助，几经周折，终于在黄浦弄尽头找到了朝思暮想的母校，他兴奋极了，连连说：“找到了，找到了！”1911年，黄源的祖父黄伟伯来西塘桥开办私塾。后黄源的父亲黄慕韩也来此执教，黄源因此随父亲来此读书。眼前的母校是多么的熟悉，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无奈大门紧锁，他只好对着母校按下相机的快门，并站在西塘桥上留影，以作纪念。

80年代后期，当他得知家乡海盐出了个先锋派青年作家余华，就特地写信邀请其去杭州，给他以一番热情的鼓励。时至今日，这位早已蜚声中外的作家，在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仍心怀感激。黄源又提议海盐县人民政府以商务印书馆创始人之一张元济的名字命名，建造海盐图书馆。在他的倡议下，海盐县委、县政府和海盐县人民于1989年共同集资建造起了独具江南建筑风格的“张元济图书馆。” 此后，他不顾年事已高体弱多病，多次踏上故乡的土地。1995年6月，黄源应邀来海盐参加张乐平遗作捐赠及三毛乐园开园仪式。同年11月，他抱病再次来到故乡，参加张乐平铜像揭幕仪式。在这次揭幕仪式上，他作了简短而富有深远意义的讲话，他说：“张乐平纪念馆的建立，是劳动人民对艺术家挚爱的体现，它有着深远的意义。”其间，他还与张乐平夫人冯雏音女士进行亲切交谈。后来，海盐县人民政府决定在南木山修复“海北支队旧址”，有关人士请他题词，他竟不顾刚刚打完吊针的虚弱身体，提笔就在浙江医院病房的桌子上，颤抖着手，写了一张又一张，直到满意为止。如今，由他题写的这幅字，就悬挂在纪念馆的门楣上，仿佛诉说着黄源先生对家乡人民的深厚情谊。

译著《屠格涅夫生平及其作品》、《世界童话文学研究》、《结婚的破产》、《1902年级》、《将军死在床上》、《屠格涅夫代表作》、《高尔基代表作》、《三人》、《日本现代短篇小说译丛》，著有专著《忆念鲁迅论述》、《在鲁迅身边》、《鲁迅书简追忆》，主持改编昆剧《十五贯》(合作)等。出版《黄源回忆录》、《鲁迅致黄源信手迹及注释》、《黄源影集》三本书。《忆念鲁迅先生》获1984年浙江省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1995年鲁迅文学艺术突出成就奖、1998年中国翻译荣誉奖。2002年2月6日获浙江省有突出贡献老作家奖。

黄源先生于1996年向家乡海盐赠书近万册，县委、县府对此十分重视，于1997年拨款筹建藏书楼，1998年10月竣工，建筑面积560平方米，分左、右两楼，左为创作楼，右为藏书楼，中间有曲折走廊相通，是一座具有明清建筑特色，寓藏书楼和创作为一体的文化楼，命名黄源藏书楼。